特朗普2.0执政满月：“美国优先”风暴与被挑战的秩序

　　美国总统特朗普自1月20日宣誓就职开启他的“美国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一个月，累计颁布了101项行政令，确认17位被提名的内阁成员，由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触及至少19个美国政府部门，波及数万名美国联邦政府雇员，多项行政令累计引发近百起法律诉讼……“退群”、加大征收关税、“强取”格陵兰岛、墨西哥湾和加拿大、规避欧洲乌克兰与俄罗斯调停俄乌冲突等一系列措施，特朗普及其政治盟友正试图重塑美国的社会和政治规范，同时重新定义美国在世界上的角色。

　　在共和党控制参众两院的情况下，民主党反击的力度有限。英国广播公司（BBC）评价称，特朗普的举措既“迅速又广泛”，但部分行政命令自发布时便面临法律挑战。在挤压国会代表的立法权和法院代表的司法权下，特朗普正通过行政令获取更广泛和集中的权力，以达成他在第一个任期就提出的“美国优先”愿景。美国历史学家萨拉·丘奇韦尔（Sarah Churchwell）曾提出，“美国优先”这一口号的号召力取决于政治结构的变动。

　　民众如何看待施政已满一个月的特朗普？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和民调机构YouGov在2月5日至7日进行的民调发现，大部分受访者对特朗普的执政持正面看法——70%的受访选民表示特朗普正在履行他在竞选期间的承诺，仅30%的选民表示特朗普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同项民意调查还发现，53%的受访选民对特朗普的工作表现表示认可，而他在首个任期的支持率徘徊在40%。

　　政策主轴：打击非法移民和裁撤政府部门

　　1月20日就职当天，特朗普共签署超过40项总统行政令，推动落实其在移民、贸易、能源与气候变化、政府能效、“国会山骚乱”和TiKTok等方面的政策主张。截至2月18日，特朗普颁布的行政令包括：31项涉及联邦政府、15项涉及经济、9项涉及移民、8项涉及国家安全、7项涉及外交政策、7项涉及气候能源、5项涉及教育、3项涉及健康和16项涉及其他领域。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以打击非法移民为核心议题，赢得了大量选民支持。就职当天，他签署行政令，废除非法移民或合法临时居留者在美出生子女的“出生公民权”，此举立即引发舆论哗然，并在多地遭遇法律挑战。截至目前，已有9项针对特朗普行政命令的法律诉讼。1月22日，特朗普进一步强化移民政策，签署行政令暂停非法移民通过南部边界入境美国，并要求国土安全部、司法部和国务院采取一切必要行动，立即驱逐、遣返并清除越境的非法移民。

　　特朗普的强硬移民政策甚至引发了一场外交风波。1月26日，哥伦比亚总统佩特罗拒绝接收被遣返的哥伦比亚移民，特朗普随即宣布对哥伦比亚加征25%的关税，并对哥官员实施旅行禁令。最终，白宫宣布哥伦比亚政府同意接收被遣返移民，风波才得以平息。

　　为了推动政府机构改革，提高效率并削减开支，特朗普宣布以美国数字服务局为基础成立“美国政府效率部”（DOGE），由商人马斯克领导。政府效率部依托白宫人事管理局，旨在实现特朗普“精简联邦机构雇员”的设想。该部门迅速进入至少19个联邦政府部门和机构，进行查账和监督。此外，特朗普还在就职当天签署的行政令中要求联邦雇员结束远程工作，同时冻结联邦政府文职雇员招聘。

　　民主党政府推行的“多元化、公平与包容”项目一直是特朗普等保守派共和党人批评的对象。1月21日，联邦人事管理局落实特朗普20日废除上述政策的行政令，要求政府各部门和机构负责人，要求他们22日开始关闭所有执行“多元化、公平与包容”政策的相关办公室并叫停相关项目，安排员工休假。

　　1月28日，马斯克盟友执掌下的白宫人事管理局向联邦雇员发出买断建议——对2月6日前主动提出辞职的雇员提供约8个月的薪资补偿，当事人的薪酬与福利将持续至9月30日，并免除现场办公要求。

　　其间被保守派诟病的美国国际开发署和消费者金融保护局成为关停整顿的对象。美国国际开发署在2月4日宣布，自8日起，该部门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直接雇用人员将处于“行政休假”状态，仅少数指定人员除外。与此同时，特朗普政府新任命的消费者金融保护局代理局长拉塞尔·沃特8日向员工发出通知，要求他们“停止所有监管和检查活动”，宣布将在10日关闭该机构位于华盛顿的总部，该局工作人员将远程办公。

　　此外，2月7日，“2025计划”的领军人物、被民主党称为“最危险”“最激进”候选人的拉塞尔·沃特获得参议院通过成为白宫预算办公室主任。《纽约时报》在报道中称，拉塞尔·沃特一直致力于制定政府计划，以重组美国政府结构，从而增强总统的权力。2月18日特朗普的行政令规定，拉塞尔·沃特可以拒绝为任何与特朗普的政策和优先事项相冲突的项目或计划提供资金。

　　另一方面，马斯克的行政效率部席卷了至少19个联邦政府部门和机构。从财政部、教育部、能源部到消费者金融保护局，都受到马斯克领导的一群年轻且缺乏经验的手下的查账和监督。对此，纽约联邦法官恩格尔梅耶于2月8日紧急发出临时禁令，禁止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团队访问美国财政部保存的敏感财务和个人资料。

　　《华盛顿邮报》12日报道称，在特朗普2月11日签署行政令推进联邦政府大规模减员后，由马斯克团队推动的联邦雇员“大规模裁减”工作于12日启动，受影响人群包括工作不超过一年的试用期员工，预计将影响数万人，波及美国消费者金融保护局、教育部、能源部、总务管理局、国家核安全管理局等多个联邦机构。12日晚些时候，马斯克领衔下的DOGE革命迎来了首个法律胜利。美国波士顿联邦地区法院法官乔治·奥图尔解除了他于上周裁定的联邦雇员“买断”计划暂缓令。

　　路透社报道称，目前已有7.5万名联邦雇员接受“买断”计划，占联邦雇员总数的3%，遭解雇的联邦雇员数量达到9500人，多为试用期员工。

　　马斯克发起的“DOGE革命”在引发混乱之余，还遭到了法律挑战。美国14个州的检察长于13日提起诉讼，质疑马斯克及其“政府效率部”（DOGE）的“几乎不受限制的权力”违反了美国宪法。此前，包括“国家安全顾问”组织、美国公共卫生协会、美国教师联合会与华盛顿公民责任与道德组织，在政府效率部成立当天便起诉特朗普政府，指控其违反1972年一项与联邦顾问委员会有关的法律。此外，代表约80万联邦雇员的美国政府雇员联合会同一天联合“捍卫公众利益组织”一同起诉特朗普，要求法庭下令，在政府效率部符合相关法规前，不得以顾问委员会形式工作。

　　外交争议：退群、加税和美俄对话

　　在对外政策领域，特朗普延续其首个任期内的单边主义路线，继续践行“美国优先”策略，实施“退群”和加征关税等争议性政策。上任首日，特朗普签署行政令退出应对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和世界卫生组织，将“墨西哥湾”更名为“美国湾”。与此同时，特朗普仍强调上台前屡次提及的收回巴拿马运河控制权和占领格陵兰岛的言论，引发邻国不安。

　　1月23日，特朗普在世界经济论坛2025年年会上发表视频讲话，这也是他上台后首次就关税问题发表看法。特朗普表示，他要向全球企业传达的信息是“到美国生产产品”，否则就必须缴纳不同数额的关税，并承诺将在美国生产产品的企业税降至15%。他同时批评欧盟关税太高，监管限制性太强，与美国贸易逆差太大，并表示将对此采取措施。一周后，特朗普正式签署行政令对进口自中国的商品加征10%的关税，对进口自墨西哥、加拿大两国的产品加征25%的关税。

　　关于加沙地带的未来治理，特朗普继续发表更多争议性言论，偏袒以色列的举措引发周边国家的强烈不满。继1月25日称“清空”加沙地带后，2月4日，特朗普会见以总理内塔尼亚胡时提出应由美国“接管”加沙地带，引发阿拉伯国家的强烈不安。同一天，特朗普签署行政令，宣布美国退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要求继续停止向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近东救济工程处）提供支持。2月6日，特朗普签署一项行政令，宣布美国将对总部设在荷兰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实施制裁，理由是该法院针对美国和以色列“采取非法且无根据的行动”。

　　特朗普继续挥舞关税大棒，并在2月10日宣布对所有美国进口钢铁和铝征收25%的关税，取消对部分贸易伙伴的钢铝免税配额和豁免政策。2月13日，特朗普宣布关税最新举措——“对等关税”，即依据他国向美国征收的关税，实行对等征收的政策。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对等关税”可能会对印度、巴西、越南和其他东南亚以及非洲国家造成尤为沉重的打击，原因是上述国家对美国进口商品征收的关税与美国对其征收的关税差异较大。

　　相较其首个任期，此届特朗普政府显然更关注安全和外交团队的忠诚度。2月12日，特朗普签署行政令，要求国务院员工必须忠实执行总统的外交政策，否则将受到解职等处分。行政令还要求国务卿对外交人员的招聘、考核、培训等工作进行改革，确保外交人员执行总统政策。美国广播公司（ABC）报道说，此举可能为国务院大规模重组铺平道路，并将权力集中于由总统直接任命的官员。早在1月22日，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迈克·华尔兹要求大约160名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助理停职待命。白宫官员说，人事审查结束后，华尔兹期待国安委“更有效率、更扁平化”。他们已经开始从各部门借调一些新一届政府看重的专业人员，包括曾在第一届特朗普政府工作的人。

　　针对延宕近三年的俄乌冲突，特朗普此前曾发表“若俄罗斯不谈判便开启制裁”的言论。2月11日，特朗普先后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话。随后特朗普排除欧洲和乌克兰，与普京共同促成了两国三年冰冻期后的首次高层对谈。

　　当地时间18日，美国国务卿马尔科·鲁比奥、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迈克尔·华尔兹、中东问题特使史蒂夫·威特科夫率领的美方代表团与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和俄总统国际事务助理尤里·乌沙科夫展开会谈。据福克斯新闻报道，在解决乌克兰冲突方面，双方提出了一项框架方案，可能包括：停火协议，乌克兰举行新选举，随后签署和平协议。特朗普特使史蒂夫·维特科夫16日强调，利雅得会议的重点更多是“建立互信”，而不是深入制定具体的和平协议。

　　在一系列不同于拜登政府外交政策基本立场的动作之下，新华社援引英国皇家国际问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克里翁·巴特勒的话指出，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政策可能促使包括欧洲国家在内的传统盟友对与美国关系进行根本性反思，从而导致一定程度的经济、政治甚至军事“脱钩”。

　　澎湃新闻记者 黄粤涵